“圖層結構”:作為一種觀看農村社會圖景的新視角——一項關於疫情下農民日常生活的參與式觀察
作者🧹:王濤(博士研究生)
本文系《探索與爭鳴》第四屆全國青年理論創新獎二等獎獲得者👩🦰、意昂3博士研究生王濤的田野調查隨筆。作者歷時兩年🤽🏿,對疫情暴發以來自己家鄉農村的日常生活進行參與式觀察和記錄✍🏼,並借以思考農村社會的“圖層結構”📦,是一篇不錯的非虛構寫作實踐0️⃣。我們看到,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湧現了很多優秀的親歷者口述與紀實類作品🧑🏿🦰🍴,這類“非虛構”文本🍣,為把捉這個大時代中普通人的生活經歷與心態提供了可能。本文即通過將一個個細致的鄉村社會場景串聯,生動展現了小農經濟在當今農村的頑強存在以及面對非常規風險的某種韌性,而這正是社會觀察中容易忽視的。
2020年以來🧎🏻➡️,隨著COVID-19在人類社會的出現和人類應對新冠疫情措施的常態化🫶🏻,新冠疫情和人類的防控措施似乎在重塑人類自身的日常生活🛏。從新冠爆發至今,面對新冠病毒的變異和反復➾,中國提出“疫情防控常態化”政策,隨之也將新冠疫情和疫情防控納入整個國家的日常生活範疇🤶🏿,國民的日常生活也在這一過程中逐漸發生變化。城市與鄉村不同的結構性特征使其在面對新冠疫情和國家防控政策時有著程度不同的反應,城市社區具有高密度的人口集中和流動性特征,新冠病毒和國家防控政策對市民的日常生活似乎影響更大。與城市不同,中國“自成一體”的鄉村在疫情中受到的沖擊似乎要小很多🦹🏽♀️。那麽,在“疫情防控常態化”的中國農村,農民的日常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這種變化背後反映了中國農村社會怎樣的特征🧝🏽♂️?這便是文章想要討論的兩個主要問題。
在中國“城—鄉”二元的社會結構中,農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自成一體”的存在🧑🏻🍼。不僅體現在費孝通先生筆下農業生產的生物屬性和鄉土人情關系的“差序格局”中,也體現在施堅雅先生筆下具有區域性等級特征的市場體系和“基層市場社區”中,在新時期它更體現在黃宗智先生筆下“小農戶—大市場”的小農經濟中🦑。正是這種在生產🚬、文化和市場等諸多領域中“自成一體”的存在✫,使中國的農村在面對新冠疫情時呈現出具有自身特點的反應,這種反應又反過來映襯出其獨具特點的一面。以小農經濟為主的中國農村並非我們所想象的那麽柔弱,而是在新冠疫情中體現出頗具力量的韌性與活力。
從2020年1月份至今,我因為寒暑假和田野調查頻繁往返於上海與家鄉之間,正是這段在疫情中度過的寒暑假和田野調查經歷,讓我對家鄉的小山村有了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看法。我的家鄉在中國西北部——甘肅隴中黃土高原的農村🤟🏿,2020年我被新冠疫情困在家中整整7個月時間👩🏽💼,2021年因假期和田野調查在家鄉4個月時間,2022年同樣因春節和田野調查在家鄉生活2個月時間。這三個時間段中的生活都是連續的♥︎,期間幾乎沒有中斷,也因此讓我有機會重新經歷到家鄉的四季和四季轉換的過程,同時也不連續的參與到小山村裏四季的農業生產和文化活動中。在我的經歷中,小山村在過去兩年的疫情裏大大小小受到了影響,但這種影響是有限的,並且表現出農民日常生活的不同領域受到不同程度影響的特點。這種特點與小農經濟和農業生產本身的特征息息相關😓,以小家戶為單位的小農經濟雖然在現代化過程中表現的後勁不足👧🏼,但在疫情中卻呈現出堅韌的生存能力;而農業生產的季節性、生物性等自然屬性使其在面對疫情時同樣表現出很強的韌性🧑🏼🌾🌹。新冠疫情讓我們看到了城市社區面對災害時脆弱的一面,但卻展現出農村社區的韌性和活力。新冠疫情下農村社會日常生活的變化或許向我們展示了中國小農經濟之所以在歷經千年風雨仍能生生不息的原因🧝🥐。
當我身處其中時🫵🏽,小山村裏農民的不同生活領域,在面對新冠疫情和國家防控政策時呈現出的相對獨立性的反應🪛,恰似一幅幅計算機繪圖軟件中相對獨立卻互相疊加構成一整幅完整畫面的“圖層”。“圖層”本是許多計算機繪圖軟件中不可或缺的技術手法,通俗而言🌑,它通過在相互獨立的膠片上添加文字或圖形元素,並將所有膠片相互疊加形成最終效果圖的方式實現⚱️,如圖1所示📜。而農村社會的日常生活領域似乎也具有“圖層”的特征🕣,這種特征在平常情況下並不顯眼,但新冠疫情的沖擊讓我在自己長大的小山村裏看到了這種特征。2020年新年,新冠疫情在國內爆發時,村子裏受影響最大便是一場本該一年一度舉辦的秧歌盛會,但在疫情中連續停止兩年🧑🍳;疫情並為完全穩定👨🏿🎓,春節過後村裏的農民照常展開了農業生產,農民紛紛開著微耕機開始春耕播種,似乎疫情並不存在;土豆收獲季節來臨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波及到小山村,但農民紛紛扛起鐵鍁下地挖土豆,似乎疫情只存在於大家的閑談中🫳🏿,但當農民準備開著拖拉機前往集鎮市場出售土豆時,發現因為外地商販缺少土豆價格很低👩🏿,農民開始選擇將土豆壓在地裏等待疫情結束後出售🔱⚃;也是在同一時期🧭,村裏為相應政府綠化鄉村的政策組織了一次由各個社隊農民參與的義務植樹活動;2022年春節🎢,國內疫情幾乎清零,小山村開始恢復往年活力⤴️,周邊鄉鎮的商販和村社的農民在“逢集日”當天齊聚集鎮市場,正月初六過後小山村開始組織村民“起秧歌”。上述活動分別代表了小山村裏的集體文化,農業生產,市場交易和行政事務,這些活動在疫情沖擊下呈現出相對獨立的特征,但是在平時當這些活動都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正常運轉時🧑🏿🎄,我們很難想象到當村裏的某些重要活動停止時其它活動還能照常進行🚍。基於此,我在文中借鑒計算機繪圖技術中的“圖層”概念🪣,並將農村不同領域——集體文化🎽、農業生產🙊、集鎮市場🐲📯、行政事務等——的日產生活看作不同的圖層膠片,將這種由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圖層膠片疊加而成的結構稱為“圖層結構”🧖🏽,用這一概念來幫助理解農村的社會結構。在平時,當我們以全景視角俯瞰農村時,映入視線中的便是由諸多領域的日常生活疊加而成一幅最終效果圖🦶🏿;當我們以研究者的“他者”身份進入農村時,看到的往往是由諸多生活領域的膠片疊加而成的最終效果圖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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